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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雨,下了一夜。清早起来,雨脚已收,只剩湿漉漉的街道,和满地槐花。 明明昨日还缀满枝头,此刻大半铺在地上,像是被谁随手抛的碎纸片。我踏着水渍走去,鞋底沾了花瓣,走一步,粘几片,再走一步,又粘几片。这倒无妨,横竖到了办公室,鞋底的花也就磨尽了。 路上行人匆匆,踏过槐花,头也不抬。他们有的西装革履,有的穿着工装,有的踩着高跟鞋,有的趿拉着运动鞋,都在各自的轨迹上向前赶。槐花在脚下发出轻微的 “吱吱” 声,像风拂过叶尖的细语,又像时光掠过路面的轻响。我想,这些槐花若是落在古人的诗里,便是王维“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”的怅惘,杜甫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”的感慨,或是李商隐“相见时难别亦难,东风无力百花残”的喟叹。 古人看花落,总牵起些绵长的心事;今人路过花影,目光多被前路牵引;而小时候,槐花落满一地时,心里涌的全是雀跃。 每到槐花盛放,奶奶总在雨后搬个小马扎坐在树下,竹篮铺着白纱布,一瓣一瓣拾完整的花。“雨打下来的最干净,”她一边拣一边说,“沾了土的不要,有虫眼的不要。”阳光穿过湿漉漉的叶隙,落在她染过又泛出银丝的头发上,和槐花一样泛着柔和的光。 槐花饼要掺新磨的玉米面的。奶奶把花用清水淘洗三遍,控干了拌进面糊,加少许盐和切碎的香葱。铁锅烧得冒烟,抹一层薄油,舀一勺面糊摊开,刺啦一声,香气漫满小院。外酥里软的饼子,咬下去先是面香,接着便是槐花特有的清甜。 包饺子时,奶奶会把槐花焯过水,挤干了和肉馅拌在一起。她总说要放些姜末,才能压得住那点微苦。我蹲在灶边看,盯着一个个胖乎乎的饺子排在盖帘上,丢进锅里沸腾翻滚,白胖的皮渐渐透出浅绿,直到吞到肚子里。 “早。”门卫大叔热情地打招呼。 原来,在记忆食味的翻滚中,已沿着一地的槐花,走到了公司楼下。 街道两边的槐树仍在雨中静立,明年的花,想必还会开。只是不知那些花瓣,又会落在谁的鞋底,唤起谁的思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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